【本文最早载于2021年公众号谦益自然田园上】
2017年的这个时候,我们写过一篇《李大嘴新传|为农八年 那头在风口上潜伏的猪》。四年过去,李明攀这个昔日的“IT神童”、“80后新农人”已经悄然40岁啦!轻狂少年白发丛生、锋芒渐敛,90后新农人正全面崛起。四年前,生态农业已经被视作一个新风口,胜利的曙光仿佛指日可待;然而,这条路依然道阻且长,四年转瞬即逝,胜利依然在路上,但李明攀仍然目光坚定,他要做的,是那个能坚持到第二天黎明的人。为农十二年,恰好一轮回,这位农人也正好走进不惑之年。
今天,就让我们更全面地回顾李明攀的自然农耕之路,聆听他内心深处的声音。

Q:为什么不到16岁,就考上了华中科技大学?

也是比较巧。我4岁多的时候,因为学校在山村,没有幼儿园,就直接读小学一年级,本来想着混一年的,结果一不小心就混成了期末考试年级第二名,就没法儿混了,糊糊涂涂地就读二年级了。
再加上,后来我们当地的小学是五年制的……所以这一路下来,不到16岁,就去读大学了。其实这是一个历史的阴差阳错。

Q:大学毕业之后从事什么工作?

毕业了以后主要是在做芯片设计。到后面几年主要做手机芯片设计相关的。而且我们当时的团队还是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。

Q:当时的收入如何?

2007年时,差不多年薪30万左右。在上海浦东张江,基本上月收入还能买个几平米房子。
 

Q:为什么选择从事生态农业?

大学刚毕业的时候,我跟同学说,最看好两个行业,一个是农业,一个是教育。
毕业后顺着惯性,就走到了IT行业。七八年的时间,自己的身体因为长年熬夜、饮食不规律等,把肠胃折磨得越来越差。
 
到2007年前后,我的溃疡性肠炎已经很严重了。体重从120斤,瘦得只剩下92斤左右,二十几岁的一个年轻人,一站公交路,空着手都走不了。
 
当时很多同事笑谈:“餐馆的油有没有问题,让明攀过去吃一下就知道了。如果他马上拉肚子,那估计这个油不太好。如果他反应还算正常,说明这家的油还可以。”同事说,我就是最好的检验机器。
 
2007年,我到河北衡水拜访安金磊先生,接触了自然农法。在他家里,再到安先生自己种植的几十亩田地里,感觉好像回到了儿时滋养我的那一方天地。
 
我记得很清楚,吃的玉米,是从地里直接一掰一煮的玉米。很长时间我在城市里面就没有吃到那种香甜味儿,安先生家的各种食物都给我这样的感觉——像一个溺水的人,这个时候拼命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的那种感觉。
 
晚上,我的中医老师三七先生跟安先生交流的时候,说:“其实只有土地才能救这小孩的命。”我当时没有完全理解,等到后面这些年,发自内心地理解了——
 
每次我回到田里,就觉得这个大地、这些草、谷子的气息,在滋养着我。山区里面的空气、水、土地……实际上是一个大的能量场。
 
我老是把人比喻成一块电池,在这个能量场当中,我们人体自动就启动了充电模式。
 
后来觉得,既然是病从口入,就下定决心来搞不用农药化肥除草剂的农业,我们称之为“自然农法”——生态农业的一个分支。
 

Q:老家在河南,最后为什么会选择到湖北黄梅?

一开始父母坚决反对。我找我表哥,请他们帮忙流转、承包点土地,我父母知道了,打电话去给我表哥说,“你要是敢帮小攀去包地,以后你逢年过节就不要到我家来了。”
 
在河南老家,我面临的压力是很大的。后来才能明白,父母面对的压力比我还大。
 
邻居甚至包括部分的亲戚朋友,就会指指点点:哎呀,当初你们不觉得还挺自豪的,孩子出去了,听说还到国外、大城市,现在你看怎么样,不是跟我们一样回来种地嘛。其实父母最受不了的是这个。
 
在河南老家没有结果,就转战到媳妇老家——湖北黄梅。
最早的时候是在龙感湖旁边。
 
龙感湖是古代的“雷池”,就是“不敢越雷池半步”的那个“雷池”。
但是我们做了几年以后发现,龙感湖周边大的环境,我们没办法控制。
 
自然农法更适合的反而是这种山区——有山泉水浇灌下来的,有独立的环境的,我们一下子可以把一个山村全部承包下来。这才是我们搞自然农法的风水宝地。
 
到后期,谦益的基地都在类似的地方,如大别山区、丹江口水库旁边、镜泊湖的水口等等。

Q:我们来这里种之前,这些乡亲们都是在用农药和化肥,那我们不使用农药化肥,能种出粮食吗?

记得刚到龙感湖的时候,他们认为,你不用化肥没问题,就是“我收一千三,你收二三百斤”。
他们第一年是非常怀疑的,就觉得你不打药,肯定会被稻飞虱啊这些虫子吃光的。他们观察了一年得出结论:“这小李啊,就是运气好,今年本来就没有多少虫子。
 
等到第二年发现,咦?我们田里也有稻飞虱,但就是没有大面积爆发。他们就把自己打农药的遍数,从三遍改成两遍。
 
第三年发现,我们田里的稻子还是没有被虫子多少,或者说虫子没有他们想象的多,于是乡亲们把打农药的遍数从两遍减到了一遍。
 
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相信,其实自然是平衡的。
 
就像咱们这个稻田里边,你看,随便拔一根叶子,它其实已经被虫子咬得破破烂烂的,但是,我们这稻田里大量的蜘蛛、青蛙、飞鸟,跟虫子之间形成了一个动态的平衡。
 
当这个平衡建立起来的时候,虫子也有自己的生存空间,这其实是一个很和谐的画面。
 
你看这个稻子的分蘖有11根,稍微少一点,我们平常的稻子的分蘖差不多在15根左右,但是用化肥的一般在22-25根之间。
 
还有根系,真正用自然农法种植的,它的根系会非常发达,特别是毛细的根。去年我们华农的老师过来,到田里一拔,通过看根系就能判别出来,到底用没用化肥。
我们刚开始种植的时候,这个土壤的沙质化很严重,现在你看,它慢慢慢慢变成这种黑色的。
 
我们测过它腐殖质的含量,有4.8%,属于比较高的了,你可以闻一下,有土壤的清香味儿,泥土的气息。
要是用化肥这些,一是,它没有这么疏松,很板结,二是它的气息,已经完全不是那种非常自然的土壤气息了。
 

Q:自然农法用的老种子从哪来?

有好几年,网友一直质疑我们:“我问过我父母,根本都买不到老种子。你们说的这个老种子,肯定是骗人的。”我说,你这个是只问了你自己的父母,当你在行业里面坚持个五六年,有很多曾经不知道的事情,你慢慢慢慢就会知道。
 
在种植过程当中,我们到处拼命地打听老种子。第三年,在江西九江的深山里找到云香贡米、紫香糯等等品种。
 
还有一些农友,如果在他们老家听说比较好的常规种子,他们就会想办法弄到,然后寄给我们做试验。我们现在的试验田里,种了20多个试验品种。

Q:不使用农药化肥,又想有个好收成,是如何做的?

开始我们的产量是很低的。
第一年在龙感湖种的谷子,一亩地只收到300多斤。到后面,经过管理优化,学习优化种植技能,才慢慢提高到400多斤、500多斤、600多斤。丰收的年景,还能做到700多斤。
 
今年的谷子,因为八月份的雨水特别多,扬花期间受到很严重的影响,平均亩产量只有500斤左右。
 
为什么初期的时候只有300多斤谷子呢?
 
当初,虽然坚持的是自然农法,但是对生态农业的管理,是不懂的,甚至连种植紫云英做绿肥都不知道,就只想到往田里边撒点饼肥。
 
而且各个时期的水位管理、田间管理者的责任心、技术、调集资源的能力都不足。
在十多年的努力过程当中,小伙伴聚集得越来越多,再加上我们自己看各种古书——《天工开物》、《农政全书》、包括《齐民要术》,从古书当中去寻找智慧,再结合一年一年的实践去优化。
 
以除草为例。开始,这个田地我们耖得不是很平,所以管水的时候,有高有低,很容易干干湿湿的,没有被水淹住的地方,草就疯长。后来我们花了很大的代价,把田地耖得更平,这时水位可控,就能用深水控草。这些都是我们在种植过程中总结出来的细节。
 
去年、今年都在尝试用机械除草。牡丹江基地已经实现了机械除草,但是湖北这边机械除草的效果不好,还在不断地更新、试验。
 

Q:如何理解自然农耕中使用机械?两者是否矛盾?

这不矛盾,因为,就像我们现代人不可能赶个牛车到北京一样。
 
如果连一个最起码的工具都比较排斥,那就像耕田,如果说还要用牛耕,请问上千亩的地得用多少头牛?
 
就算能找到这么多耕牛,还有几个老人家能赶着牛耕地的?年轻人估计连牛怎么吆喝都不知道了。
 

Q:第一年种麦子,撒到地里的8000多斤麦种全被鸟吃光了?

在龙感湖承包的第一块地,当时人家种的棉花,还没收。为了抢时间,我们就想趁着雨水把种子先撒到地里。
 
王哥这么建议我说:“小李,我们必须得把麦子拌农药,不拌农药肯定是被虫吃光、鸟吃光的。”
 
我说:“我们本来就是想回来搞这个自然农法,就比较纯粹的,你上来就建议我拌农药,打死不干这个事情!”
 
他拗不过我们,8000多斤麦种直接撒到地里了。
 
开始鸟比较少,隔不了几天,上万只麻雀、斑鸠都过来了,还有很多不认识的鸟。
 
王哥着急了,在旁边放烟花、还有炮竹,想把鸟吓跑。炮竹一放,鸟飞起来,像乌云一样,把太阳都遮住了,非常之夸张。
 
这些鸟虽然把我们的麦种子基本吃光了,但从后面的经历来看,这些鸟却永远地记住了这个地方——它们知道,原来这一片地,其实是不打药的。
 
后面再去种水稻啊、豆类啊,发现很多鸟在田地里面帮我们捉虫子,成了我们的帮手,它其实是生态平衡中的一环。
 
我们做自然农法,人心就是要有“一念之仁”这种善念的。冬天的时候鸟本身也很惨,你看冬天有很多鸟冻死的、饿死的。当时我觉得,这种“一念之仁”,可能冥冥之中就契合了自然农耕的大道。
 

Q:起步的时候遇到哪些困难?如何解决?

起步时候的困难,真是一言难尽。
 
首先是我们的钱亏光了,还借了很多朋友的积蓄,再没办法了,就跟农友商量,问大家,能不能把明年买米吃的年卡先买了,作为对农场的一种支持。
 
没想到我们的农友们都很支持,特别是有农友其实不需要买年卡,但还是买了,对我们的支持力度很大。
 
第二,在处理社会矛盾和打官司的过程中,实际上提升了自己的能力。
 
这种能力包含很多方面,比方说,我刚回来的时候,连一个村主任都不认识,因为过去就是搞工科的理工男,从来就没有跟社会上很多方面打过交道。
 
这就倒逼着你要去找村上的、再找镇上的,然后慢慢地再到县里边,法院啊这些你都要跑。
 
在这个过程当中发现,政府当中也有相当一部分领导,是发自内心地对我们这个事情是比较认可和支持的。
 
很多政府的领导,从小也是从乡村长大的,他一听就知道,我们这种生态种植方式,赚也赚不了什么钱,苦哈哈的,甚至有一种同情,希望看着我们把这个事做下去,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,慢慢结交了很多朋友。
 
老天绝对不会只给你一个坎儿或者坑让你踩,踩完了坑对你没啥帮助。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空乏其身”,就是让你很抓狂,这个时候,你才会去想各种事情怎么去处理,一步一步就这么走过来了。

Q:在这个过程中,有没有特别感激的人和事?

肯定有很多感激的人啦。比方说——
2012年,我们创业的故事在楚天金报见报以后,首届全国道德模范吴天祥老师,专程赶到农场。
 
当时还在龙感湖,都是泥巴路,那个脚、鞋啊,每一步都是带的好多的泥巴。就这样一脚一脚,走了很远,走到我们当时自己盖在湖区的土房子里,来表达对我们的支持。
还有很多农友,对我们的帮助非常大。
 
(全国劳动模范吴天祥老师到访虚心谷)
最让我感动的是,2015年做了一个虚心谷建设的众筹,我记得非常清楚,山西那边,有位白师姐,给我这样留言:
“明攀,我是山西人,我就不吃米,一年连五斤米都吃不到。我参与这个众筹,只是为了谦益农场哪怕因为我的参与,能够多活一周也好。
当时还没有山西小米基地,也没有面粉等产品。在最艰难的时候,突然看到这么一段话,觉得特别感动。
 
还有一个深圳农友,给我这样留言:
“明攀师兄,我也是学传统文化的,我手头上还有一些余钱,如果农场有需要,我现在就把钱转给你。
 
我说:“好。”没想到他一下子就转了30万过来。
 
正是有很多老师、朋友、伙伴、农友的帮扶,我们才能够走到现在。

Q:如何看待创业初期盈利的问题和自然农耕的前景?

创业初期,至少前六七年,我压根就没有想过盈利与否的问题。当时就是一门心思想着把这个事做好。
 
最初的时候自己肠胃不好,当时最真实的想法是:我来做这个事儿,救自己的同时,结缘更多跟自己一样肠胃不好、亚健康的人。
 
随着规模不断地发展,才开始想,我到底该怎样做这个事情,让它持续。
 
现在回过头再想这个事情的时候,才发现,很有可能是这种思维,反而是帮助了谦益,或者帮助了我们团队自己。
 
因为如果一开始我们就定下了一个盈利目标,说我们五年、六年、八年,我们要怎么盈利。估计这条道路可能早就戛然而止了。
 
因为最初的那个发心越简单越纯粹,那时才能“不管克服什么样的困难,一定要走下去,亏多少钱也一定要走下去。”
但凡一开始想着说五年要盈利,你会发现五年、六年了都不能盈利时,其实对团队的士气,包括个人的士气的打击是非常大的。
 
最初咱们做自然农法时,社会上没有几个人理解。
 
没有几个人意识到,不用农药化肥除草剂种田有什么价值,或者说,大家也没有觉得这样种植的食物,对自己的健康有多么大的帮助。
 
经过十多年发展,现在三高啊、包括很多慢性病比例越来越高。有不少人开始思考,至少食物是其中的一个原因,甚至是比较重要的原因。
 
现在愿意尝试生态农产品的人越来越多,我们已经能感受到黎明快来了。
 
从事这个行业的大部分企业,估计最后还是会倒下。谦益也做好了倒下的准备。
但是,至少我们过去的十几年、甚至未来的多少年在这个行业的努力,我们这一群年轻人是不会后悔的。我觉得,参与到这个进程当中,是挺有意义或者挺有价值的一件事情。

 

Q:生态农产品的价格比较高,高在哪儿?

我们的种植成本,主要高在人工。打田、育秧、插秧、施饼肥、人工除草等环节都很费工。这样来算,我们一亩地的实际种植成本差不多是常规种植的两倍。更重要的是,我们的产量只能做到常规种植的50%-60%,这也是目前粮食单价高的主要原因。
 
还有这个行业的获客成本很高。也就是说,很难通过一篇文章或者什么就让客户发自内心地相信,我们是真的生态农产品。
 
让大家信任的时间周期拉得越长,花费的成本越高,我们想在这个行业活下来,付出的宣传推广的成本也越高。
 
当然,这跟我们行业的乱象,有很多良莠不齐,也是相关的。消费者或者农友们,无从辨别谁是真的,也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。
 

Q:我们是怎么找基地的?

每一个基地的寻找,背后都有一段感人的故事。
 
最早在龙感湖,环境不可控因素较多,心情有点郁闷。当时我大姐来看我,我们开车去四祖寺。也是金秋时节,途经苦竹的山脚下,山谷里边遍地金黄,环境独立,觉得这才是搞自然农法的地方。
 
经过查访,下定决心,花了三个月的时间,挨家挨户做工作,流转土地。很多人刚开始不理解的。
 
后面的蕲春基地——虚心谷所在地,就比较好玩了。当时,蕲春抓农业的县长来黄梅开会,听说黄梅有人种田是不打药、不用化肥、不用除草剂的,就想过来看看。
 
县政府办的人给我打电话说要来,他们见到我的时候,我在地头还挽着裤腿干活儿,因为阴雨天,头发也湿漉漉的。
站在地头聊了七八分钟,突然问了句:你高中毕业了吧?我说:是的,我高中毕业了。
 
又聊了有几分钟,他说:不对,你应该读过大学。我说:是的,我读过大学。他好奇地说:那你在哪读的?我说是在华科。
 
他说:哪的华科?我说:咱们湖北好像就一个华科吧,就是华中科技大学。
 
他说:中午一块吃个饭。
吃饭时跟我说:等几天我让司机过来接你,看看我们蕲春那边有没有适合发展生态农业的地方。
 
我说:我们的要求很高,至少是半山腰,或者在山脚下,水一定是山泉水,环境独立。
因为他是抓农业的领导,对全县的情况比较清楚,带我走了四个他认为符合要求的地方,最后我们选中了现在虚心谷的所在地。
 
山西基地更是好玩。
 
山西基地玲子的大哥,当时在黄梅挂职副县长,过去在北京一直担忧没有年轻人种田,听说黄梅组织部领导说已经有不少大学生在乡村种田。
 
他死活不信:只有把这些年轻人带到我面前,或者我自己要去找到他们,我才信。
 
村里书记给我打电话说,有个副县长要过来找我,我还不信。后来见了面,了解到魏大哥挂职期到了,他也快走了,他说:“我真是后悔没有早点能够找到你们,找到你们,还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帮你们呼吁一下。这就结了缘。
 
突然有一天,他在博客上看到我在湖北这边田地里面种小米,就给我打了电话——
 
魏:明攀,你在湖北种什么小米这不是胡搞吗?我老家才是中国小米最好的地方。
我:你老家哪的?
魏:我老家山西长治啊。
我:你老家山西长治,你又不会回家种地,我又没有能力到那边去种。
魏:如果我真能够给你在当地找到人,还能找到地,怎么办?
我:如果是这样,我就去试试。
 
没想到,他把自己在太原报社工作的亲妹妹给忽悠回来了。
 
过完春节到山西,我见到玲子,一看这么秀气,心里就凉了半截。但魏大哥的面子也不好驳,就想少种一点,控制规模。
第一年在山西流转的土地还不到100亩。没想到种植过程中发现,她虽然看上去柔弱,但是肯吃苦、有韧性,简直就是碰到了花木兰了!
 
她管理种植基地的能力,比我们很多男生都好。
 
基地的拓展,有一个核心原则:如果没有很靠谱的人,不论这个基地的自然环境多好,我们是不会去种植的。
(在山西和玲子在一起)

Q:基地规模增大后,我们是如何管理的?

基地规模扩大的过程中,我们是希望能够形成自己的流程化和标准化,会定期巡田,观察作物生长状况及管理情况,并做记录,但也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。
 
比方说,2016年苦竹基地,有一位分包管理者的300亩地,我们怀疑他在种植过程中用了除草剂,所以做了土壤和稻谷的检测,但是没有检测出来。
 
我们为什么要怀疑呢?因为根据小伙伴的日常工作记录,我们发现他的除草用工成本明显比其他地方低,低了一半,而且杂草和小动物都比较少。
 
我们让他总结经验,他讲不出来个所以然,我们就此开始展开调查。
 
这300多亩的谷子,最后全部按照市场价格卖给了国家,直接损失有100万左右。当年非常弱小。
 
我们加强过程管理的同时,最重要的是从机制上掐断他用化肥农药的动机。
 
动机无非是为了节约成本和增加产量。那我们就约定,成本低于多少、产量高于多少,跟种植管理者的收益无关,让他没有用农药化肥的动机。
 
这个过程,我们还在不断完善。
 

Q:规模扩大之后,遇到的主要难题是什么?

遇到的最大的难题,就是农村劳动力的不断减少。现在在田里工作的,主要是60多岁的长辈、还有70来岁的,50多岁的都不多。
 
我们必须实现全程机械化。现在卡在除草这个环节,今年婺源基地开始尝试,虽然效果还不太好,但是我们会不断努力,尽快突破这个行业的瓶颈。

Q:现在谦益除了做种植和初加工,还做深加工和文旅项目,为什么会走上三产融合的道路?

都是被逼的。我们前面讲了获客成本高,是因为信任链的建立需要很长时间。只是通过博客、微博、公众号上面的图片、文字了解,能够真正相信的农友只有极少数。
 
我们发现,农友真正到了农场,看到田埂上面大量的草,跟打了除草剂的田梗不一样,田里也能发现很多被钻心虫咬断的稻秆,包括我们的那个稻子长得比较瘦等等,他就会相信我们是真正做到不用农药化肥除草剂。
 
特别是五六月份的基地,晚上萤火虫很多,虚心谷、大庙、婺源都是一样,给来访的客户带来很多惊喜。
于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搞休闲文旅。虚心谷也好、芗舍里也好,一年365天随时到农场的基地来转一转、玩一玩,在基地随便看、随便问,眼见为实。
 
这是我们为什么要搞休闲文旅,为什么要做深加工呢?
 
起源很简单。最初的几年有很多粮食卖不出去,农友也不断询问,能不能有除了原粮之外的深加工食品,这事儿怎么解决呢?
 
后来发现,大米可以加工成麦芽糖、米线,黄豆可以加工成酱油、腐竹、豆瓣酱,所以等我们真正把食品深加工延伸以后,黄豆反而还不够了。
(△谦益厂房和民宿

1黄梅生态产业园;2河南黑芝麻丸加工厂;3山西小米加工厂;4房县黄酒加工厂房;5湖北蕲春虚心谷休闲体验基地;6山西长治芗舍里民宿。)

Q:资金从哪儿来?如何解决资金问题?

早期的资金来源,就是农友支持的储值卡——信任我们的农友先把明年的粮食钱先付给我们,我们来好好地种田。
 
虚心谷的建设是,华中科技大学谭教授在设计完了以后,跟我说:“明攀,大概花20万左右,就可以把虚心谷建起来。”结果20万花完了,地基都还没搞完,当时就傻了。
因为不想半途而废,所以就想到了产品众筹这种方法——参与的会员先预付5万块钱,未来十年,每年发5000块钱粮食;虚心谷建成后,还可以带着家人每年免费地吃住若干天;因为这是一个独立项目,如果有盈利,还有少量分红。
 
不少农友,有的是发自内心的情怀来支持我们,有的是觉得这个事挺有意思来支持我们等等。这就是建设虚心谷的资金来源。
深加工版块,我们成立了唯简食品公司——专门做没有任何化学添加剂的食品深加工。
 
唯简食品公司的建设也是采取了众筹这种方式。当时差不多3天左右,筹集到了我们所需要的一千万左右的资金。
 
去年年底家园计划的众筹,规模就更大了。发展过程当中真的是离不开我们农友发自内心的支持。
 
我们的众筹,还进入了几个大学的MBA教学案例。他们把它当成现象级案例,来分析背后的原因,如果要说原因,其实就是不断地积累你的信誉,然后加深这种信任。
 

Q:从一个人到100多人,如何吸引年轻人来种地?

怎么说呢?首先是梦想。如果没有一个伟大的梦想,你就没办法吸引和你有相同梦想的年轻人。
 
第二是我们自己,每一年都在发生一些很具体的变化。我们能够攻城拔寨取得越来越好的业绩,小伙伴们的实际收入提高,各个方面条件改善。
 
再加上很多年轻人,喜欢半农半X的生活——收入不错,还有一种比较自由的生活方式,就能吸引更多的年轻人。
 
如果一直苦哈哈的,不是说吸引不到,只是吸引得少,那发展就受限了。

Q:这中间有没有特别印象深刻的小伙伴?如何留住他们的?

怎么留住?应该说有很多都留不住,这才是真实的业态。留下的就被我们当成功案例了。
 
像李陈鹏,我华科的师弟,入职4年,来自父母的压力依然很大。他父母觉得他着了魔,放着城里的高收入体面工作不做,非要去种地,像进了传销组织。
 
其实我也挺纳闷,人民日报、央视……对我们都有很正向的报道,为什么我们在父母的眼中就变成传销组织了?
难道真的是我们会忽悠、会宣传,小伙伴们被蒙蔽了?
 
因为历史的原因,农业反哺工业的剪刀差,造成父辈的印象是,当农民没有出路——只有啥都做不了的人,才会待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当农民。
 
我父母刚开始四五年,甚至跟我一起在龙感湖的时候,也是很不理解的。直到六七年以后,他们发现,我的身体越来越好,加入的伙伴越来越多,周围的人也慢慢开始认可了,心结自然而然就没了。
 

Q:给周边的乡亲带来什么?

当地留守的乡亲,愿意做事的,在很多季节(农忙),能有一些常规性的、务工的收入。
 
但是我觉得更重要的是,潜移默化的移风易俗。我们这些年轻人在当地的言行、生活习惯,都会在不自觉地感染当地。
 
比方说,我们刚来的时候,田地里面除草剂的袋子、农药的瓶子、还有各种塑料垃圾,在这个村庄及旁边是很多的。我们就年复一年、不断地清理,或者帮助清理。
 
可能刚开始的时候乡亲们没有觉得怎么样,他该怎么扔还怎么扔。你会发现有一部分人慢慢就会受你的感染,他会觉得,原来我们都一起把这个地方搞干净一点,大家都生活得更美好。
 

Q:对想进入生态农业的人说什么?

未来几年,生态农业,我认为会进入拐点,这个行业最终一定是能够诞生出一些参天大树,但是绝大部分从事这个行业的企业,最终只能变成落叶,这是每一个行业都逃不过的规律。
 
对想从事这个行业的伙伴,我想说,第一是能够坚定自己的决心,不要亏两年、亏三年,就不打算做这个事情了。
第二是,如果真的下定决心回到乡村,那就要把脚深深地扎在泥土里边。因为有很多农业失败的案例,就是开着宝马车或者开着很好的车子过来,站在岸上来指挥一通,实际上自己啥都不懂。结果到最后,“开着车子进来,踩着单车走”。
 
另外一个是,既能够把脚扎在泥土里边,又能够站在岸边深思这个行业的大势,能够看清楚我们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。
 

Q:自然农耕十多年,个人最大的改变是什么?

我这个人,最大的改变是我自己心性上的改变。刚开始做农业的时候,性格比较急躁,现在缓和了很多。
另外,我对很多事物的思考,包括对这个天、地、自然、还有各种生命的理解,最初是没有现在理解得这么深的。
 

Q:简单描述一下人与土地的关系?

用谦益的理念来回答这个问题。
最初是“为有缘人提供放心的粮食”,眼中只有粮食和人;
后来在种植过程中,因为和土地建立了感情,经常在田里思考问题,提出“与土地真诚对话”
看到田间生活的各种动物,我们提出“动物吃剩下的,才是我们人类的”……
 
在这一系列发展演化中,包括第一产业、第二产业、第三产业的发展,我们最后梳理出——敬天爱人,万物共生:希望能够坚持天人合一、跟自然和谐共处的理念。
“敬天爱人,万物共生”是一个很大的共生观念,随着谦益的发展,我们将逐步实践我们的理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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